文/电子科技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 尹宇明

四川新网银行风控科学部创新团队负责人 陈少磊

自18世纪60年代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新技术变革成为推动康波周期进程和决定康波周期时长的底层因素。伴随着新兴技术带来的生产力指数级提升，上一个康波周期中的领先企业往往难逃衰败的命运；而把握住新技术商业密码的新兴企业，会成为新康波周期的主导者。通过复盘和推演，我们发现：上一个技术康波周期中的巨头往往会成为下一个周期的奠基者；康波上半场的引领企业主要服务B和G端，服务C端的企业则会在康波下半场崛起；智能时代的巨头已在2024年初现端倪，而市值成千百倍增长的新兴企业将在2040年涌现。

而今天，我们正站在新一轮康波周期的大起点上。此时正是我们回顾历史、推演未来的必要之时。也许时代先锋者已经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未来技术潮流，也许商业帝国的缔造者还在彷徨中寻找机会。而我们通过观察和总结上一个周期的企业、技术、商业模式发展路径，就能获得一张通向未来的地图、从而找到AI时代的财富密码。

电子科技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 尹宇明

四川新网银行风控科学部创新团队负责人 陈少磊

回顾历史：信息技术扩散之路

回望历史是为了“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我们从信息时代的发展进程入手，探究康波周期的发展阶段和关键节点，并发现新技术引领的康波周期在技术扩散和商业形态上呈现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全过程包括以下五个阶段。

图 世界经济史上的五轮技术康波回顾及AI康波周期预测（1769—2063年）

1. 基建阶段：新兴技术基础设施建设

1964—1968年，IBM发布轻量级操作系统OS/360；ARPA新型通信网络项目“ARPANET”（互联网前身）立项；RCA公司研制出CMOS集成电路。这三项技术标志着信息时代曙光初现，电子时代的领先企业纷纷投身于信息技术的发展浪潮。1969年至70年代初，贝尔实验室开发完成Unix操作系统；IBM System R项目成为关系型数据库的重要里程碑；Vint Cerf和Bob Kahn提出的TCP/IP协议被采纳为ARPANET的通信标准。之后（尤其是在电子时代的萧条期），一些公司大规模地为即将到来的信息时代提供基础硬件，如IBM、惠普、西门子等。

新技术的基建阶段通常始于上一个技术康波的成熟期，并跨越萧条期和新技术康波回升初期。在漫长的基建阶段，新兴技术企业也会带着基建阶段的技术特征登上历史舞台，争夺新康波中的领导地位：Intel在1971年推出了世界上第一个商用微处理器4004，开启了微处理器革命；1977年成立的Oracle公司推出了第一个商用关系型数据库产品，引领了新一代DBMS的发展潮流；微软1981年开发的MS-DOS系统成为个人电脑的标准操作系统；1984年，思科公司创始人设计的多协议路由器开启了互联网时代。

可以看到，新技术基建阶段的大半时间与上一个康波的萧条期重合。而新一代技术相关产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需要大量投入，且短期无法获得经济回报，部分投资者会对新技术的经济效益产生怀疑。实际上，这个时段是新技术的最佳投资期。从资本市场印证来看，美国纳斯达克指数自1974年起就走出了和道琼斯工业指数截然不同的上升趋势，而道琼斯工业指数到信息时代康波周期的回升期（1982年8月）才重回上升趋势。

2. 发展阶段：通用平台与工具大发展

新技术的基建阶段可以类比为城市建设中道路网络、城市管线、电力线路、交通枢纽等部分的建设；而伴随基础设施的逐步完善，就会出现在基建设施上进一步提供“铲子”的人，这意味着通用平台与工具大发展的阶段来临。这些“铲子”就是通用平台或工具，比如：MS office、PhotoShop、VMware、Cisco Prime Infrastructure、OracleDB、Eclipse、Web-sphere、浏览器、播放器、开发语言等各类工具或平台。

随着康波回升期的技术迭代，各领域开始大规模进行信息系统建设。在建设过程中，除了购买各种标准硬件和系统外，还需借助这些通用工具完成项目、系统的实施和应用。而这些工具、应用、平台大部分来自基建阶段出现的新兴技术企业。这些企业有实力研发出通用性好、兼容性强、跨行业和领域的工具和平台，构建出一些行业性、企业级的应用和系统，逐步推进信息化建设。同时，这个阶段也会出现一批新的技术型创业企业，凭借其先进技术成为时代的小巨头，例如SAP、Autodesk、Adobe、Borland等。

3. 拓展阶段：细分领域应用大量拓展

在通用平台与工具的发展阶段，信息时代的建设主要由政府、大型企业和金融机构等推动；系统建设主要聚焦于B端大型系统和G端公共设施。随着进入细分领域应用拓展阶段，计算机和互联网开始普及到个人用户，C端产品和用户规模迅速增长。这导致了满足特定场景用户需求的平台和应用的出现，例如电商、支付、搜索、论坛、社交、游戏和娱乐等。

这一阶段叠加康波繁荣期的上升势头，促使大量资本投入创新企业。以Ya-hoo、Amazon、Google、PayPal、腾讯、阿里巴巴等为代表的一大批新兴企业快速崛起，并促使信息化系统、软件应用、互联网服务进入千家万户，覆盖生活、工作、娱乐等各个领域。

4. 变革阶段：商业形态颠覆性变革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深入发展和智能手机的出现，移动互联时代应运而生。智能手机的便捷性和强大功能使计算机和互联网更加深入地融入生活和工作，催生了多种新型服务和商业模式，例如：短视频、出行、办公、外卖、社交、运动等。这些公司颠覆了传统的运营方式、商业结构和盈利模式，标志着信息时代正式进入商业形态变革阶段。这一阶段与康波周期成熟期（2007—2015年）相对应，即随着信息时代技术的逐步成熟，基于新技术的应用开始广泛落地于商业世界的各个角落，并引发商业形态出现颠覆性变革。

在此阶段，中美两国的互联网公司都出现了大规模的创新潮，商业模式的创新是多维度、多领域的；甚至伴随移动互联技术的快速发展，众多创新型商业体系也应运而生，大量采用O2O线上线下结合模式的企业，以及依托互联网技术构建跨越空间的高效管理体系的连锁品牌，推动了餐饮、零售、文化娱乐等各个行业发生巨大的商业变革。

5. 固化阶段：商业格局趋于稳定化

2016年，信息泡沫进入萧条期。随着商业市场竞争的加剧，即便是那些在信息时代占据领先地位的企业也面临着利润空间缩减的挑战。一些竞争失败的企业退出市场，导致信息时代的商业格局趋于稳定和固化。

面对主导技术收益递减的挑战，有资金实力和技术能力的企业不甘于现状，并开始积极地探寻下一个康波周期中的主导技术，从而开启了新一轮技术基础设施研发和建设的征程。

推演未来：智能狂潮呼啸而来

在康波周期框架内，技术发展及其驱动的商业变革呈现出一定的规律。基于此，我们可以通过回顾上一个康波周期中的关键节点，来预测智能时代技术演进的重要阶段。

表 关键事件对照表

1. 智能时代的基础设施建设阶段

2006年，Hinton等人提出了深度信念网络（DBN）、英伟达推出了CUDA框架。这标志着影响人工智能发展的重要因素——算法优化及软硬结合的技术框架的出现。人工智能开始朝工程方向发展，其实际应用价值凸显。2006年之于智能时代，正如1966年对信息时代一样，标志着新技术时代基建阶段的开始。之后，云计算、大数据、移动互联网等各类人工智能时代所需的技术基础和设施建设快速发展。

云计算领域，2006年亚马逊AWS推出了S3存储服务，标志着公有云服务模式的开端；阿里云自2009年起致力于自主研发飞天操作系统，逐步构建起完整的云计算服务体系；2010年OpenStack等开源项目的出现促进了私有云建设。

大数据技术方面，2007年数据库领域先驱人物吉姆·格雷（Jim Gray）指出，大数据将成为人类触摸、理解和逼近现实复杂系统的有效途径，并认为将迎来第四范式——“数据探索”。此后，Hadoop作为分布式存储和处理框架，在处理海量非结构化数据方面表现出色；同时Spark以其内存计算的优势，加速了批处理任务的速度。

移动互联网方面，2008年LTE技术被提出，标志着4G时代的到来；之后4GLTE网络的大规模部署显著提升了无线宽带的速度与覆盖范围；2019年5G进入商用，其大宽带、超低延时和海量连接特性为人工智能、物联网、AR/VR等前沿技术发展提供了重要支撑。

在智能时代的基建阶段，信息时代的科技巨头英伟达、谷歌、微软、Meta、百度、阿里巴巴、字节跳动等扮演了与信息时代基建阶段中IBM、惠普、西门子等相似的角色，成为推动人工智能技术和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力量。

2. 智能时代通用平台工具发展期

2022年，Midjourney（AI绘图工具）、LangChain（AI应用开发框架）发布，标志着人工智能进入实际商用阶段；而同年发布的ChatGPT-3.5，其里程碑意义更是不亚于1981年的MS-DOS系统，AI大模型在应用层面实现了突破，开启了智能时代通用工具的大发展。

随着技术进步和设施完善，AI应用正朝着以AI代理（AI agent）形态呈现的方向发展，并展现出巨大的潜力。Dify、Coze、Optimus、宇树机器人、AiPPT、海螺AI、秘塔AI、iClip、iCut、豆包等平台、工具、产品的出现，都印证了智能时代已经进入AI通用平台与工具的爆发性发展期。同时，第六波技术康波周期——智能时代正式开始，人工智能技术的大发展将会带动经济走入技术康波的上行期。

3. 智能时代细分领域应用拓展期

1990年第一代浏览器（WorldWide-Web）问世，给出了信息时代拓展阶段的关键词“信息互联”，随后经济进入信息康波繁荣期；而“虚实连接”极有可能成为智能时代细分领域应用拓展期的关键词。我们可以期待在2032年前后，脑机接口和感官AI设备等多种“虚实连接”模式会让虚拟世界和物理世界的边界不再清晰。脑机接口使电子智能和生物智能直接连接，让人类大脑有了强大的智能外挂；感官AI设备（XR眼镜、AI耳机）能让人与机器在与物理世界同步交互。在这些技术的加持下，人类将以虚实结合的形式观测和感受世界，而为人类提供增强感官能力、解读物理世界、输出数字信息的新服务模式和商业形态将不断推陈出新，经济也会相应地进入智能康波的繁荣期。

随着智能互联技术全面融入个人生活，“万物皆AI”成为现实；叠加经济正值康波繁荣期的高潮，预计2036年—2040年间会出现智能互联领域的资本市场泡沫（类似互联网泡沫）。在此期间，大量创业者和资本将涌入智能互联领域，智能时代服务C端的引领企业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之后可能会出现一次重要的调整期，这预示着2040年—2048年间极可能是智能时代下半场科技引领企业的重要孕育期。

4. 智能时代的商业形态变革期

正如2007年iPhone的首次亮相开启了移动互联网时代，同时也标志着信息技术康波周期下半场的开始。随后，智能手机的应用深刻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引发了商业领域的巨大变革。而在智能时代，预计到2049年左右，AI也将深度融入人类的工作和生活，届时生活方式、商业形态和雇佣模式都将迎来颠覆性的改变。

在信息时代，智能手机成百倍地放大了信息传播能力，无论是购物、旅行还是学习，都容易受到UP主、自媒体达人以及网络主播的影响；流量经济、部落经济、个人意见领袖成为主流商业形态。而在智能时代，AI将极大提升人的思考能力，“思维外包”的雇佣形态将会出现：个人可以将自己的思维模式、知识、认知、观点注入到AI，训练AI成为数字形态的自己，并通过“数字分身”形式为更多人提供服务，从而在同一时间获得数倍收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以“思维外包”模式提供劳动，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雇佣“数字分身”，实现“一两个人+几十上百个数字分身”构建的团队，形成大量的“超级个体”。

在AI的加持下，每一个“超级个体”都可能带来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产能增长，物质满足将不再是人们的主要需求点。人们将更加追求精神上的满足，“感知服务”“情绪商品”将大大增加，精神世界的商业服务形态将出现大变革。

总的来说，在信息时代，计算机的核心任务是完成数据计算、传输和存储；计算机的出现主要是解决计算效率和信息共享的问题。因此，信息时代改变了人类获取信息和传递信息的模式，带来了生活方式和商业模式的巨大变革。同样，在智能时代，AI的核心工作是思考和推理。AI可以提升人类处理信息的规模、改变人类获取和输出信息的方式、优化人类进行决策和判断模式，从而带来全新的工作形态和商业模式。无论是企业还是个人，都需要顺应技术浪潮，在全新的康波周期中找到发展之道。

（此文刊发于《金融电子化》2025年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