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科教改革的领军人物,饶毅的学术轨迹串联起中美两国科研生态的变迁。上世纪 80 年代,他在美国开启职业生涯,2007 年归国后,以 tenure(终身教职)制度、同行评议等改革举措,为中国生命科学研究注入活力。如今,这位北京大学脑科学实验室负责人,不仅深耕科研一线,更以 “敢言者” 的身份引发学界关注 —— 从 2008 年因抗议小布什政府政策放弃美国护照,到新冠疫情中痛斥 “实验室泄漏论”,他始终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却也以犀利视角剖析中国科研的突围之路。
《自然》指数显示,中国在生命科学领域的实力弱于物理科学。饶毅指出,核心差距源于资金与人才结构:资金投入上,中国在数学、物理、化学领域的投入已接近美国,但生物医学领域的支持力度仍存差距。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作为全球最大医学研究资助机构,其资金规模直接拉动了论文产出与科研影响力,而中国尚未形成与之匹敌的资助体系。有趣的是,中国在植物生物学领域已超越美国,这得益于国家对粮食安全的长期重视 —— 相关研究投入规模全球领先,印证了 “资金导向科研突破” 的现实逻辑。
“唯有资金与真正的改革双管齐下,中国才能在生物医学领域超越美国。” 饶毅强调,当下最大的障碍并非技术短板,而是科研体系中 “人情关系凌驾于学术 merit(价值)” 的弊端。他以历史为鉴:1950 年代,中国科研教育界领袖多拥有海外博士学位;而如今,中科院等机构的领导层中,本土培养的博士占比显著上升。这一变化既体现本土科研能力的提升,也暴露了 “国际顶尖人才储备不足” 的隐忧。他同时警惕 “论文数量陷阱”:若纵容平庸主义,中国可能在论文数量上超越美国,但难以突破质量瓶颈。建立 “以能力为核心” 的人才筛选机制,是迈向创新强国的关键。
饶毅大胆展望 2050 年中国生物科技的潜力赛道:在农业生物技术领域,依托长期的农业科研积累,中国可能在新型种子研发领域实现突破,以科技赋能粮食安全;医学前沿方面,基因治疗、神经退行性疾病、代谢性疾病与癌症研究值得期待,尤其是结合人工智能(AI)与中国庞大的组学数据库(omics databanks),或在发病机制研究与药物开发中形成优势。不过,精准医学仍落后于美国(人类遗传学研究薄弱,存在 “无效基因测序过剩” 问题),但数据封锁反而可能倒逼国内医院打破数据壁垒 —— 特朗普政府对 NIH 数据库的限制,正促使中国加速建立跨机构的健康数据共享体系。
“中国拥有全球最大的健康数据宝藏,但此前因医院间的利益割据难以整合。” 饶毅指出,外部压力正转化为内部动力:美国的技术封锁让中国意识到 “团结共享” 的必要性,而 AI 技术的发展将成为挖掘数据价值的核心工具。在国际合作层面,他引用中国古语 “近者悦,远者来”:当中国完善自身科研生态、建立顶尖生物样本库,并以开放姿态与全球共享数据,和平与慷慨的形象将自然吸引国际伙伴。“我们正在推动‘为人民、靠人民、属于人民的科学’,这才是真正的科研初心。”
饶毅的思考始终围绕一个核心:科研实力的跃升,不仅需要资金与技术,更需打破体制桎梏、回归学术本质。当中国以改革破除 “关系壁垒”,以开放拥抱全球智慧,生物技术超级大国的愿景,或许不再是遥远的想象。